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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纷纷扬扬地下了三日,似乎定要将天地变了颜色才算淋漓酣畅。远山近水俱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间。

    “小妹,还记得你说过,最爱的便是这边关的风雪,可以四下茫茫不知天下污秽;而最怕的也是关边的风雪,每每此时,你都会口中吵着冷死了,非要回京城不可呀”朱朝夕用手轻掬着朱盈玉墓碑上的积雪,轻轻叹着“这两年来,边关的风雪一年大似一年,如果这冰雪真的如你所愿,能够掩埋世间所有的争名夺利、弱肉强食、尔虞我诈、手足相残,该有多好只可惜你我终究是太天真了”扫去墓旁所有的积雪,他呵了呵几乎冻僵了的双手,不在乎脏不脏,也不在乎冷不冷,干脆席地而坐,向着墓碑苦笑道:“师傅说我有慧根,却没有慧心,说我尘缘未了,也许吧,但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等到那一天,只有到了死的那一刻,怕我的心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吧”几年来,他几乎已经养成了对着朱盈玉的墓碑说话的习惯,也只有此时,他的心情才是完全平静而放松的,也许这正是他现在、甚至永远想要的生活了。天空中传来几声叫响,那是一只南飞的雁掉队后发出的哀鸣,也许自己便如这只孤雁一般,再也找不到亲人,最终是会冻死或病死于他乡了吧。“三哥哥这是哪里的话呀!”一声轻脆的京片子突然响起在耳边,仿佛是风雪后的天空出现的第一抹阳光“好好的,说什么生呀死呀的?我不爱听”朱朝夕回头,灿灿然的阳光反映着雪后的白亮,晃疼了他的眼睛,而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俏生生立着一个鲜红高挑的身影,她乌黑的发随意地挽了个发辫,黠慧的眼中尽是闪亮亮的笑意,她含笑道:“难道你不认得我了?”朱朝夕缓缓站起身来走向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仿佛一不小心她便会消失不见一般,直到他冰凉的手触碰到她柔软而红润的面颊,苍白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罕见的笑容:“小妹真的是你”这便是他了么?那个被聂临风、管鹏等人可以以性命相托的朱朝夕?那个为至爱小妹的死内疚到可以放弃荣华富贵甚至放弃天下的朱朝夕?那个她每每一想到这个名字便心口一阵灼痛的朱朝夕?他的身体是那样的单薄,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落泊,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热烈,而他的手却那样的冰凉--望着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能想象得到,他曾经是意气风发的镇关大将军,怎么能想像得到,他曾经是锦衣玉食的王公贵族,怎么能想象得到他曾经是怎样的开朗风趣又温和谦让?思及此处,念念的眼泪一下便流了出来,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忽然间,她只觉得,就算牺牲自己的一切,也愿意换来眼前这人的开心与幸福——只是,她做得到么?她又凭什么可以做到?也许也许她只有努力扮好她要扮演的角色,才能让他拥有短暂的快乐吧?朱朝夕只轻轻碰了她一下,便收回了手,他的手在她的面前,任由她的一滴泪落在手心,轻声地道:“你还和过去一样爱哭”这一句话却让念念的眼泪更加地泛滥,那平淡的声音间包含着太多的关怀与宠爱,让她从他身上找到了许多没有过的亲情。她用力地吸着鼻子,忍着眼泪说出心中的疑问:“你怎么见到我一点也不惊讶?”朱朝夕温和地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念念指着朱盈玉的墓碑笑道“这里面没有朱盈玉的尸体,你当然是知道的,你真以为我是鬼呀,舍不得你,便回来带你走。”朱朝夕眼中闪过一丝令人不易觉察到的痛,他与她是兄妹,怎用得上苏东坡的悼妇词,他淡笑道:“你肯回来看我,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至少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兄长”念念被他故作不在意的口吻刺痛着,他明明是在意“她”的,明明的关心“她”的,否则也不会放弃所有的一切,在这荒凉的地方苦苦守了这么多年,可为什么他却刻意要装得不在乎,为什么要拼命压抑自己真实的感情?还是有什么事情是聂临风瞒了她的?回想起来时聂临风对自己说的话:“有些事情也许要你自己去找出答案,这样对你会更好!”是这样么?一对如此亲密的手足兄妹间会有什么不为人知、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么?这一刻,她真的想知道!念念冲动的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激动地道:“你摸摸看,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想你,想你想了好久难道让你承认你也想我,真的有这么难么?”这一番话,有聂临风授意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她内心真实的流露,这不是聂临风口中那个从容宽厚的宁王,不是管鹏口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镇关大将军,也不是她心中那个温和体贴的兄长,是几年前朱盈玉的死改变了他,还是这些年来的参禅悟道让他变得如此冷漠?被她抓住手的朱朝夕身形明显一震,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不正常的嫣红,他轻轻抽回手,淡淡地笑道:“玉儿,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任性?”“我是任性,你若真的如此待我,我可要走了,再不理你”念念努力地想着聂临风告诉自己的有关朱盈玉的一切,知道他是十分在乎“她”的,可是,是不是自己装的不像,他看了出来?“枉我这么远的跑回来找你、看你,你却不领情!”她含泪道,这句话却是她的真情意,想想,念了二十几年,跑了三百多年,应该算是远了吧?“别”他的心又痛起来,每次做了不合她心意的事,小妹总是用这种娇憨的语气说着“再也不理你!”他也总是笑笑没有当真,因为她是不可能不理他超过半天的,只有那一次——她以死相逼的那一次,也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爱”可以让人如此地不顾一切!思及此处,他又恢复了那淡淡的温和:“你好么你的伤好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对待自己的亲人?尤其是这个人是自己最亲最亲的小妹,是几乎“死了又活过来”的人,是他苦苦为之守了两年陵的人?念念真想拿一只大锤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因为聂临风告诉过她,应该如何当好一个出身高贵的“公主”),轻叹道:“不好,一点都不好,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让我如何能够好!”“你”朱朝夕一怔,心中升起一丝感动,也许是因为她长大了吧,原来她虽然柔顺活泼,却也绝不会说出这般贴心的话来,而她的心,也早就被“他”占得满满的,难道他皱眉“他对你好不好?”“他?”念念也皱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朝夕的意思“‘他’是谁?”忽然记起聂临风和李嬷嬷告诉过自己,朱盈玉是为了一个蒙族男子才与朱朝夕几乎闹翻时,她又干笑道:“对不起,三哥哥,这些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在朱朝夕讶异的目光中,念念讲述着聂临风为自己编好的故事,不外乎就是两年前“她”醒来时已经在一个猎户的家里,用了半年才养好身上的伤,却忘记了自己以前的事,又用了许多的时间才想起自己是谁,才找到了这里之类的话,念念忍不住在想,也许聂临风在二十一世纪可以当编导去了吧,而自己,会不会是个好演员?还是在这出“戏”中,自己真的只是个“替身”演员?说话间,一条身影由远及近,是寺中的一个小沙弥。

    “忘尘师兄”那大大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极不相称,而才十几岁的小脸上更是没有出家人应有的平和,也许因为他根本还只是个孩子吧?那小沙弥飞奔而来,直到来到近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道:“哦,对不起,应该是王爷师傅刚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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